我有兩個父親
一個生我愛我
但在我八個月大的時侯
將我送給久婚未孕的妹妹(我姑姑)收養
小時候的小腦袋
因為無法理解為什麼要叫這人'爸爸'
所以心不甘情不願地發明了"ㄟˋ把拔"的稱呼
一年頂多見兩次面
但小小的心靈總知道
我與這人有著不尋常的關係
考試成績好
他送我一套親刻題勉的鋼筆當獎勵
我要學寫字
他送我一隻刻著我名字的毛筆作禮物
知道被常常放在心上 讓我覺得很特別
在嘉義讀書的我
因為貪圖舒服的冷氣和免動手的美食
所以週末常常回到竹塘的老家
當半個客人 半個大小姐
為了不讓我勞頓於鄉下不便的交通
爸爸都會開車到西螺接送我
在這段獨處的珍貴時光裡
爸爸會細細地問著我的生活
彷彿這樣就可以參與其中
問我過得好不好 錢夠不夠 還需要什麼
雖然明明知道我什麼都不缺 過得再好也不過
一次
爸爸問我會不會恨他
怪他將我送給別人養 在別人家長大
看著爸爸偷偷拭淚的側臉
有點無措的我覺得很感動
知道爸爸疼我 愛我
我覺得很幸福
大二的學期末
我開著嶄新的March到南部
跟同學上山下海玩
總覺得不急著回家
卻在一個颱風過後的清晨
接到家裡的來電
爸爸出事了
在我安睡的颱風夜裡
爸爸被鄰居倒塌的圍牆壓住
我在被裡痛哭失聲 嚇著全寢室友
慌亂中趕到醫院
我只來得及看爸爸最後一面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面
從嘉義開車到竹塘的路上
我的眼淚一直流 一直流 一直流
我終於會自己開車回家了
我終於不用麻煩爸爸辛苦接送了
而爸爸從來沒有看見
也再也看不見
從此
我害怕夜半的電話鈴響
我有兩個父親
一個生我愛我
一個養我疼我
我一點都沒有養女的自卑和委屈
招來兩個弟弟的我 穩坐霸王的寶座
某次姐弟爭吵中
弟弟故意說:"你又不是我親姐姐,你憑什麼管我!!"
我先是憤怒地賞他一巴掌 再去告狀
弟弟被狠狠地修理一頓後 再也不敢造次
也確立了我在家中不可撼動的地位
我最愛聽媽媽說爸爸如何如何對我偏心
有次夜裡 我感冒發高燒
爸爸緊張的帶著我 去敲診所的門
腳被劃了一大道傷口都不自知
而弟弟發燒的時候
爸爸卻說家裡的藥吃吃就好
雖然對不起弟弟
但被寶貝著的感覺真的很幸福
其實爸爸不笑的時候 長得挺像壞人的
小時候 同學都不敢到家裡來
後來才知道 因為怕爸爸凶惡的臉
前幾年家裡做生意
都靠爸爸的臉皮撐場面
嚇退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某天午後
爸爸精神不済地坐在櫃檯後面
一個怪人在門外探頭探腦一陣子後
終於鼓起勇氣走進門
對面無表情的爸爸說:
"大哥!請問你收不收小弟?"
爸爸莫名其妙地把人轟出去以後
我們差點笑到在地上打滾
因為
只有自家人才知道
爸爸根本是一隻面惡心善的紙老虎
不善言辭 卻絕對真性情
看到奶奶生病受苦會紅眼眶
無法忍受小孩哭 所以被孫兒爬到頭頂
會因為過年或要去旅行 而興奮地睡不著覺
因為買新車 高興地半夜爬起來去睡車裡
這是我看起來很可怕 實際很可愛的爸爸
因為他
我開始欣賞男生理乾淨俐落的小平頭
雖然媽媽常說爸爸在家裡根本沒幫什麼忙
但我卻覺得爸爸是家裡的精神領袖
雖然不一定有實質的功用
確有信仰的價值
我最喜歡挽著爸爸 靠在爸爸的臂膀上撒嬌
看著爸爸靦腆地揮開我 說:"好熱!"
我再黏上去 說:"不會啊!有冷氣!"
給我最最最最
最親愛的爸爸
以及
我最想念的爸爸
父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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